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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藝術館特展︰提香與文藝復興威尼斯畫派

繼2022年的「走進巴洛克」展覽後,香港藝術館再次迎來提香(Titian,1488-1576)的畫作,並以著名的《花神》作為展覽核心,展出多幅威尼斯畫派的作品。既然主題如此,不妨籍此機會,以畫作介紹提香的生平事跡。

提香,原名提齊安諾.維伽略(Tiziano Vecelli),Titian是譯名簡稱。他出生於威尼斯北方的卡多雷地區(Pieve di Cadore),後來才到威尼斯學畫畫。會場展出了一幅名為《卡多雷之戰》的畫作,由威尼斯政府委託製作,曾被譽為是提香最佳傑作之一。

《卡多雷之戰》本是提香的最佳傑作之一,可惜完成不久就毀於大火,只有原畫的複製品留存至今。
(Titian: Battle of Cadore, 1560-1570)

卡多雷之戰發生於1508年,事緣神聖羅馬帝國出兵攻擊屬於威尼斯共和國管治的卡多雷地區,結果卻被威尼斯人擊敗,反而丟失一片領土。這一場戰役對於威尼斯共和國而言是一大勝利,因此共和國政府委託提香繪畫紀念畫作。

可惜的是,原作於1577年毀於大火,現時看到的只是當年的複製品,而且大小尺寸相差甚遠。

文藝復興時代的威尼斯開設了很多畫室,接受教會與貴族委託,為其繪製肖像、聖像等畫作,提香亦不例外。他深受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(Charles V,1500-1558)的信任,並為這位偉大的皇帝繪製了多幅畫像。

查理五世是當時歐洲最強大的君主,也是提香的贊助者之一。
(Titian: Portrait of Emperor Charles V, 1550-ca.1553)

由於提香曾晉見查理五世,因此畫作對於查理五世外貌的特徵甚為可信,稍微留意一下,可看到查理五世的下巴較為突出,像鞋拔。那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遺傳性疾病,因長期近親通婚所致,臉部因此變得畸形。

除了肖像畫外,聖像畫也是常有的委託題材,其中《試觀此人》深受查理五世所喜愛,但這次展出的畫作卻非原創。當時一幅畫作受公眾歡迎後,畫室便會推出多個不同版本,在原創中作一點細微更改,例如此展品基督手上的棍棒就與原作有差別。

提香曾接受查理五世的委託,製作了多幅作品,其中《試觀此人》就是查理五世最滿意的作品之一。
(Titian: Ecce Homo, ca.1550)

同場還有其他類似畫作,例如《維納斯、邱比特、小狗與鷓鴣》,就是原創出現20年後的「二次創作」,維納斯依舊全裸躺在床上,而背景則從一個女人變為風景,再加入邱比特。當然,這畫只是眾多版本中的其中之一,還有不少流傳下來的類似作品,內容有一點點改變。

維納斯是畫家熱愛的主題,提香曾有多幅作品都使用類似的構圖。
(Titian: Venus and Cupid with a Dog and a Partridge, 1550-1560)

若要數展覽中最為有名的畫作,則非《花神》莫屬。以半身肖像畫描繪女性形象的「美人肖像」,由提香首創,影響了整個畫壇發展,《花神》則是當中的代表作。雖然名為「花神」,但畫中主角是誰,一直引起學者討論,由於手中有花,有人認為這代表他是羅馬神話中的花神弗洛拉(Flora),亦有人認為這只是一名虛構人物,手中的花並沒有特別意思。不管怎樣,《花神》成為了提香最廣為人知的代表作之一。

《花神》是整個展覽中知名度最高的畫作,但畫中少女的身份一直成疑。
(Titian: Flora, 1515-1520)

晚年的提香,在威尼斯可謂德高望重,這從畫作《慈悲聖母》中,提香家族成員一起登場可知。作者本人出現在畫作中並非新鮮事,以前介紹波提切利(Sandro Botticelli,1445-1510)的時候就提及過,畫家在《三博士來朝》中,把自己畫成觀眾之一,反映了他與出資者關係極好,否則是不可能出現在畫中。同樣道理,提香也把自己畫在聖母左方,以黑袍金鏈的形象出現,某程度上並反映了他在威尼斯的地位,已經高到可以進入聖像畫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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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慈悲聖母》是提香晚年的作品,把自己和家人加入畫中,並不是每個畫家都可以做的事。
(Titaan: Madonna of Mercy, 1573-1574)

當提香仍活著時,其名字已經傳遍整個歐洲大陸,今天則是西方藝術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。雖然這次展品除了《花神》外,都不算是提香最為有名的展品,而且提香畫作佔整個展覽的比例並不高,但話又說回來,提香作品的價值高得嚇人。2008年,兩幅提香畫作由原持有者以市價三分之一,售予英國國家美術館及蘇格蘭國立美術館,作價1億英鎊,換言之原價是3億,以此推論,無論是藝術上還是金錢上,大家還是不要少看這次展覽的價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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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征突尼斯︰印加黃金的下落

皮薩羅抓住印加皇帝阿塔瓦爾帕,得到的黃金就成為查班五世出征突尼斯的軍費
(John Everett Millais: Pizarro seizing the Inca of Peru, 1845)

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,從此兩地歷史連結在一起,也改變了美洲大陸的權力平衡。以上這一點,相信大家都略知一二,玩遊戲的人會聽說過阿茲特克帝國(Aztec Empire)如何與西班牙人血戰,喜歡旅遊的人可能知道天空之城馬丘比丘(Machu Picchu)的居民在西班牙人到來後棄城而逃,愛聽預言的人或許聽聞過善於觀星的馬雅人(Maya)如何死於天花之手。然而,我們一直把著眼點放在美洲大陸,那麼對於歐洲大陸而言,新世界的發展又改變了什麼呢?這次我們就集中看看黃金的威力。

首先,我們要知道大航海時代的歐洲在做什麼,把這段歷史與我們所認識的時空連接在一起。1492年,哥倫布(Columbus)得到卡斯提爾(Castile)女王伊莎貝拉一世(Isabella I)的資助,才得以揚帆出海,最終發現美洲新大陸。這一位卡斯提爾女王,就是《骯髒的西班牙》故事裡打敗格拉納達(Granada)蘇丹,並與亞拉岡(Aragon)國王聯婚,最終建立西班牙王國的統治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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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西班牙征服者攻擊南美的印加帝國(Inca Empire),並在1531年抓住印加皇帝阿塔瓦爾帕(Atahualpa)時,西班牙正與鄂圖曼帝國(Ottoman Empire)交戰。被喻為神聖羅馬帝國實力最強皇帝之一的查理五世(Charles V),此時正受地中海海盜困擾,也就是《地中海奴隸史》故事的年代。本來海盜對於查理五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威脅,畢竟船要駛來西班牙也需要時間,但身為鄂圖曼海軍司令的巴巴羅薩.海雷丁(Hayreddin Barbarossa)卻率領海盜攻佔了突尼斯(Tunis),整件事就變得不一樣。

被喻為神聖羅馬帝國實力最強皇帝之一的查理五世(Titian: Emperor Charles V at Mühlberg, 1548)

突尼斯就在意大利南部對岸,海盜可以輕鬆攻擊皇帝在南意的領地,這可不是開玩笑,查理五世立即計劃出兵。可是出動軍隊需要軍費啊,還要跨海進攻,水陸兩軍加起來就負擔更重了,據估計高達100萬杜卡特(ducat,歐洲當時的貸幣),怎麼辦?

這時候,西班牙征服者皮薩羅(Pizarro)抓住了印加皇帝,迫他交出贖金,最後還把皇帝給殺了,控制了整個印加帝國。皮薩羅得到大批黃金,當然沒忘記向查理五世交保護費,這筆從天而降的意外之財高達120萬杜卡特,瞬間解決了一切問題,最終查理五世用新世界的錢去打舊世界的仗,親征拿下突尼斯,這事更成為他一生中最引以自豪的成就。

隨著西班牙不斷在新世界建立殖民地,運回舊世界的黃金也愈來愈多,造成通脹問題。當時的人未必能夠理解這個經濟學理論,但他們發現物價愈來愈高,例如作為海軍糧食的航海餅乾,就在16世紀中加了三倍的價錢,其他開支也不斷提高,這就讓戰爭成本不斷增加。

另一方面,鄂圖曼帝國在查理五世時把西班牙迫得喘不過氣,但數十年後卻開始後勁不繼,與這些美洲黃金亦有關係。當西班牙人從新世界獲得大量黃金後,瞬間變得財力雄厚;鄂圖曼帝國雖然國力不弱,但根本無法與大發橫財之後的西班牙相比,這影響不止是一兩場戰爭的軍費問題,而是整個手工業的原料入口與製成品出口都受到影響,最終鄂圖曼帝國就在經濟戰上敗給了歐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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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中海奴隸︰沿岸平民的惡夢

說起奴隸,大部分人都會想起大西洋的奴隸貿易,即是歐洲人在非洲抓捕黑奴到美洲,但在同一時期,地中海的奴隸貿易也大行其道,不過「貨物」有點不同,在北非和君士坦丁堡(Constantinople)設有歐洲白人奴隸市場,而在意大利和西班牙,則是中東和北非的穆斯林成為奴隸。

海盜這職業自古到今都有,只要有人出海營生,就會有人以打劫這些人為生,殺人越貨這四個字,越貨是天下海盜同樣會幹的事,殺人倒是未必,像是北歐的維京人(Vikings)就通常把人殺得乾乾淨淨,但地中海又是另一個情況︰人命也是值錢的,殺了就浪費了!所以海盜會把富有的人綁走,等待他的家人交出贖金;至於窮人嘛,拿去奴隸市場賣掉換錢,又或是留來自用也可以。

海盜正在攻擊一艘法國船隻(Aert Anthoniszoon: A French Ship and Barbary Pirates, 1615)

海盜要那麼多奴隸來幹什麼?這就要介紹一下地中海的常見船艦。由於地中海的水文環境,最適合的軍艦並不是大型帆船,而是槳帆船(Galley),除了靠風帆之外,還要大量船員坐在甲板上划槳的那種。

划槳是件苦差事,根本不會有人自願去當,所以槳帆船上會配備大量奴隸。這些倒楣的槳手會被一排排地鎖在長椅上划槳,吃喝拉撒都在座位上解決,作戰時要加速,軍官就會拿鞭子用力抽,累死也不能停手。箭矢飛來,又或是敵人跳到船上怎辦?那就只能躲在長椅下祈禱了。最倒楣的是船隻被擊沉,戰鬥人員還可以游到其他船上,看有沒有人肯收留,槳手被鎖在椅上,只能跟戰艦一起沉入水底、活活淹死。

地中海常用的槳帆船需使用大量奴隸划槳(Andries van Eertvelt: The Battle of Lepanto of 1571, 1640)

船上又危險,衛生情況又差,當槳手的奴隸自然死亡率極高,這也成為令各大海上霸權頭痛不已的大難題,有戰艦有軍隊,卻湊不出划槳的奴隸,這情況時有發生,各國只能各出奇謀,像是鄂圖曼帝國(Ottoman Empire)就命令各地行省交人,而醫院騎士團(Knights Hospitaller)與阿爾及爾(Algiers,現今北非國家阿爾及尼亞首都)海盜就用同一招,也就是出海狩獵,靠搶劫船隻和海岸城市來為自己補充人力資源。至於西班牙呢?貨源更多了,從政治犯到新教徒都有。

來到1502年,地中海的海盜問題變得更加複雜了。還記得古斯之前跟大家說過中世紀西班牙人不愛洗澡的故事嗎?西班牙人把喜愛洗澡的摩爾人(Moors)打敗後,不願意改宗天主教的都被驅逐出境。

這些摩爾人被迫回到北非,失去了家園,有些更在戰爭中失去了親人。他們對西班牙人恨之入骨,決心復仇,於是加入海盜行列,令海盜這個行業除了搶劫之外,還加了點宗教意味在內。他們襲擊位於西班牙、自己曾經的家園,也攻擊意大利沿岸城鎮,把俘虜賣為奴隸,阿爾及爾的奴隸市場就以這些可憐的基督教平民作為貨物,稱之為「白奴」。

同一時間,基督徒一方也在幹相同的事。醫院騎士團自十字軍東征失敗之後,退守到羅得島(Rhodes),轉行加入「海上聖戰」,也就是攻擊穆斯林的船隻,把船員賣為奴隸,即便移居到意大利以南的馬爾他(Malta),仍不改老本行,攻擊範圍甚至到達今日以色列對開海域。

漸漸地,雙方的海盜行為都受到關注,上升到地中海霸權誰屬的層面。在1520年代,西班牙與鄂圖曼帝國正爭奪地中海的霸權,大家不約而同地借用這些海盜的力量,得到官方資助的海盜就更為猖獗,甚至出現過意大利某位總督為免平民被擄,下令沿海居民內撤。這簡單可以媲美中國清朝的禁海令了,但還是沒多大用途,這時期在阿爾及爾的白奴,比起西班牙人賣往美洲的黑奴還多。

穆斯林的情況也不好過,那不勒斯(Naples)的奴隸市場同樣生意興隆,連蘇丹也不能置身事外,一位受害人母親在君士坦丁堡街頭多次攔住出行的蘇丹,請求蘇丹拯救她被醫院騎士團抓走的兒女,令兩任蘇丹煩不勝煩。她的兒女去了哪呢?據說兩個女兒最終改宗並嫁到法國,但兒子卻下落不明,最有可能是當了槳手,在一艘槳帆船上悲慘地死去。

為了海盜與奴隸問題,也為了地中海霸權誰屬,西班牙與鄂圖曼血戰連場,雙方各有勝敗,俘虜下場只有一個,就是成為奴隸。那兩大強權不斷把俘虜賣為奴隸,那奴隸供應應該很充足,不會造成價格下降嗎?

事實上是會的,每一次大戰役之後,新的奴隸推出應市,價格就會瞬間下跌。以1541年為例,這一年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(Charles V)親征阿爾及爾,卻一敗塗地,國王僥倖撤離,他的大軍卻沒那麼好運,8,000名西班牙士兵被丟在北非大陸,全部成為奴隸,結果阿爾及爾的奴隸價格瞬間崩盤,一條人命還比不上一個洋蔥值錢。不過,這樣的大敗仗不是經常都有,所以奴隸還是有價有市。

查理五世在阿爾及爾一敗塗地,八千西班牙軍隊全成奴隸(Titian: Emperor Charles V at Mühlberg, 1548)

1580年,兩大霸權簽署和約,結束對地中海海盜的資助,但這並不代表海盜從此消失,接下來的二百年,地中海還是個危險之地,數以百萬計的白奴被賣到北非,過著悲慘的生活。一直到19世紀,美國在巴巴利戰爭(Barbary War)中擊敗的黎波里的海盜,隨後法國又佔領了整個阿爾及尼亞(Algeria),才終於消滅了困擾歐洲幾個世紀的海盜問題。